啟功原著 于鐵江譯釋

其一

西京隸勢自堂堂，點畫紛披態(tài)萬方。

何苦殘磚搜五鳳，漆書天漢接元康。

【作家自注】

漢晉函件。

此首作于一九三五年，當(dāng)時居延函件⑴雖已出土，但為人把持⑵，世莫得見。此據(jù)《流沙墜簡》⑶及《漢晉西陲木牘匯編》⑷立論。二書所載，豐年號者，上自天漢，下迄元康。

漢朝竹簡北宋出土者，早已無存，僅于匯貼中尚存其文，仍舊轉(zhuǎn)相臨寫，非復(fù)從來面貌。明清人所見漢代筆跡，難道碑刻⑸。且傳世漢碑，多東漢民作，偶見西漢木刻，或相矜詫⑹，或疑為偽物。五鳳古刻，或石或磚，偶有傳播，稀同星鳳焉。

今距此詩作時又四十余年⑺，戰(zhàn)國秦漢書本之遺，川流不息，使人目不暇給，生今識古⑻，厚福無涯，豈止書學(xué)一起，隸字一體罷了哉！

【翻譯附注】

⑴居延函件：又稱居延漢朝竹簡，1930年在今內(nèi)蒙古額濟納河道域居延烽燧遺跡創(chuàng)造的漢代函件，對接洽漢朝的布告檔案軌制、政事軌制具備極高的史料價格，史譽其為20世紀(jì)華夏檔案界的“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創(chuàng)造”之一。

⑵為人把持：指其時居延漢朝竹簡為人民黨中心接洽所把持，普遍人很難見到。

⑶《流沙墜簡》：《流沙墜簡》華夏近現(xiàn)代高新科技學(xué)文章。羅振玉、帝國維合撰。該書為華夏近現(xiàn)代最早接洽函件的文章。

流沙墜簡

⑷《漢晉西陲木牘匯編》：張鳳撰，1931年出書。

⑸難道碑刻：沒有不是碑刻的。即只能見到碑刻。

⑹矜詫（jīn chà）：傲慢。

⑺今距此詩作時又四十余年：此首詩作于一九三五年，作家時年二十三周歲；自注作于一九第八個五年年，作家時年七十三周歲，故云。

⑻生今識古：生存在即日，卻能見到更多傳統(tǒng)的活化石。

【原詩題解】

此詩表白創(chuàng)造西漢更早功夫隸字木簡的欣喜。據(jù)作家自注，明清人未見過出土漢朝竹簡，便把西漢五鳳年間（前57——前54）的古刻看成寶物，而此刻出土的漢朝竹簡，從天漢年間（前100——前97）到元康年間（前65——前61）的都有，五鳳年間的殘磚木刻就何足道哉了。

【原詩譯釋】

1.首句：西漢的隸字就仍舊派頭恢宏。西京：西漢都城長安，代指西漢。隸勢：隸字的體勢。自：本就，本仍舊。堂堂：派頭很大。

2.次句：一點一畫平靜蔓延，模樣五花八門。紛披：緩慢貌。萬方：五花八門。

3.三句：何苦去苦苦搜羅五鳳年間的殘磚古石。五鳳：西漢宣帝的年號，前57——前54年。這句詩語序顛倒，按平常程序即是：何苦搜五鳳殘磚。

4.四句：此刻出土的漆書木簡從天漢年間到元康年間的都有。漆書：用漆寫的木簡。天漢：西漢武帝年號，前100——前97年。元康：西漢宣帝年號，前65——前61年。

附圖1：西漢五鳳刻石

西漢五鳳刻石

附圖2：西漢天漢木簡

西漢天漢木簡

其二

翠墨黟然發(fā)古光，金題錦帙照琳瑯。

十年校遍流沙簡，平復(fù)無慚署墨皇。

【作家自注】

陸機平復(fù)帖⑴。張丑⑵云：“墨有綠色?！?/p>

帖文云：“彥先羸瘵⑶，恐難平復(fù)⑷。往屬初?、桑瑧]不只此⑹，此已為慶⑺，承使唯男⑻，幸為復(fù)失前憂耳⑼。吳子楊往初來主⑽，吾不許盡⑾，臨西復(fù)來⑿，威儀詳跱⒀，動作成觀⒁，自軀體之美也⒂。思識（）愛(或釋量）之邁前⒃，執(zhí)（勢）所恒有⒄，宜（）稱之⒅。夏伯榮寇亂之際，聞問不悉⒆。”

彥先為賀循字，循多病，見于《晉書》本傳?；蛑^彥先卒于陸士衡之后，則此非賀氏。然“恐難平復(fù)”，不過疑詞，非謂即死也。此帖當(dāng)書于陸氏入洛之前，所謂“臨西復(fù)來”，殆⒇吳子楊將往荊襄一帶，行前道別耳。

此帖自宋此后，傳播有緒。傳世晉人書信，無一原跡，二王諸帖，求其確出唐摹者，已為上乘。此麻紙上用拙筆作書，字近狂草，與漢晉木牘中草體極一致，是晉人真貨毫無疑惑者。帖中字有殘損處，釋文有據(jù)偏旁估計者。

【翻譯附注】

⑴陸機平復(fù)帖： 《平復(fù)帖》為陸機所書。陸機，字士衡，西晉吳縣華亭（今上海市松江區(qū)）人。祖陸遜、父陸抗，都是東吳名將。吳亡后入晉，官至平地內(nèi)史、前將領(lǐng)。后為司馬穎所殺?！镀綇?fù)帖》的抄寫歲月距今已有1700余年，是現(xiàn)存歲月最早并如實確鑿的西晉名家碑帖。它用拙筆寫于麻紙之上，筆意隱晦，作風(fēng)平常淳厚，其字體為草隸字?！镀綇?fù)帖》在華夏書法史上占領(lǐng)重本地位，同聲對接洽筆墨和書法變化上面都有參考價格。

⑵張丑：明字畫保藏家、偽書家、文藝家。原名張謙德，一作廣德，字叔益。后更名丑，字青甫，號米庵，別名亭亭山人。昆山(今江蘇省昆山)人，善鑒藏，知書、畫，萬歷四十四年(1616年)著《清河字畫舫》十二卷，書中有對《平復(fù)帖》的記錄。

⑶彥先羸瘵:彥先，賀循，字彥先。見【作家自注】。羸瘵（léizhài），虛弱。

⑷恐難平復(fù)：害怕難以痊愈。

⑸往屬初?。和偙Рr。屬：往日，從前。

⑹慮不只此：擔(dān)芥蒂情不只于此。即擔(dān)芥蒂情會更重要。

⑺此已為慶：變成此刻如許仍舊算是可高興的了。

⑻承使唯男：有一個兒子在身邊可供使喚。

⑼幸為復(fù)失前憂耳：倒霉的是往日的擔(dān)心不妨廢除了。

⑽吳子楊往初來主：吳子楊往日來此地居住。往初：開初，往日。主：居住。（依趙仁珪注）

⑾吾不許盡：我沒有實足領(lǐng)會他。

⑿臨西復(fù)來：在西行之前再次前來。

⒀威儀詳跱（zhì）：儀態(tài)寧靜，風(fēng)度特出。跱：特立，特出。

⒁動作成觀：一舉一動優(yōu)美可觀。

⒂自軀體之美也：真實是風(fēng)度堂堂的美夫君。軀體：身材，此指風(fēng)度。

⒃思識（）愛(或釋量）之邁前：想想人的看法器度會勝過往日。識（）愛(或釋量）：此處沿用“量”，識量，看法器度。邁：勝過。

⒄執(zhí)（勢）所恒有：是道理中常有的事。執(zhí)（勢）：勢，情事，道理。恒，常。

⒅宜（）稱之：真實犯得著贊美。宜：該當(dāng)，犯得著。

⒆夏伯榮寇亂之際，聞問不悉：夏伯榮得宜動蕩之時，情景不領(lǐng)會?？軄y：動蕩，戰(zhàn)亂。聞問：動靜，情景。悉：領(lǐng)會，領(lǐng)會。

⒇殆：大約。

【原詩題解】

此詩表白對陸機平復(fù)貼真貨的贊美，稱其在漢晉函件中是勢均力敵的。

【原詩譯釋】

1.首句：濃黑的墨色泛著蔥綠，古色古香。翠墨：刻畫墨色之濃。作家自注引張丑云：墨有綠色。黟（yí）然:黑貌。

2.次句：泥金的題簽，錦制的封套，與墨字互相應(yīng)襯，極為精致。帙：書、畫的封套。照:照射，映襯。琳瑯：刻畫活化石精致。

3.三句:十年之間我校正盡了百般漢晉函件。校（jiào）：校正，核查。流沙簡：《流沙墜簡》的簡稱，代指出土的漢晉函件。

4.四句：平復(fù)貼是不愧于墨中天子之稱的。無慚：不愧于。署：題署，稱為。

附圖：陸機平復(fù)帖

平復(fù)帖

其三

地面將沉列國魚，昭陵玉匣劫灰余。

先塋松柏俱稀疏，腸斷羲之喪亂書。

【作家自注】

王羲之喪亂帖⑴。

帖首云：“喪亂之極，先墓再離摧殘。⑵”此首作時，當(dāng)義戰(zhàn)⑶之際，神州失守，故有此語。離同罹。

唐摹王帖，本根源源，有根有據(jù)者，首推萬歲通天帖⑷，其次則阿曼所傳喪亂帖及孔侍中帖⑸。此時萬歲通天帖硬黃⑹原卷尚未創(chuàng)造，故只論及此帖。

喪亂帖傳入阿曼，遠(yuǎn)在唐代，當(dāng)是留洋僧，遣唐使所攜歸者。卷中有“延歷敕定⑺”圖章，可證其摹時必在紀(jì)元八世紀(jì)往日。此帖與孔侍中帖在其時或?qū)僖痪?，后為人所割分，以其摹法相類也?/p>

喪亂帖筆路跌蕩，派頭雄奇。收支頓挫，鋒棱⑻俱在，不妨窺知其時所用筆毫之健。閣帖⑼傳摹諸帖中，有與此帖體勢鄰近者，而用筆觚棱⑽變化，則一致淹沒⑾。昔人謂，不見唐摹，不及以言知書，信然⑿。

【翻譯附注】

⑴喪亂帖：《喪亂帖》為唐摹王羲之函件，行草體。硬黃響拓，雙鉤廓填，白麻紙墨跡?！秵蕘y帖》筆路精巧，結(jié)體多欹側(cè)取姿，有奇宕灑脫之致，是王羲之所創(chuàng)作的最新體勢的典范大作。保藏于阿曼宮內(nèi)廳三之丸尚藏館。

⑵喪亂之極，先墓再離摧殘：這是《喪亂帖》發(fā)端的一句話，道理是，時勢動蕩到了頂點，前輩的陵墓第二次蒙受破壞。離：同罹，蒙受。摧殘：摧殘。

⑶義戰(zhàn)：指抗日搏斗。

⑷萬歲通天帖：《萬歲通天帖》又稱唐摹《王羲之一門書翰》、《王氏寶章集》。啟功在《唐摹〈萬歲通天帖〉書后》覺得：“傳世王羲之的書跡有兩類：一是木版或木刻的碑本；一是唐代蠟紙鉤摹的墨跡本。至于他直接辦寫的原跡，在北宋時惟有幾件，如米芾曾收的《王略帖》等，厥后都亡佚不傳，只剩木刻拓本?！薄爸劣凇度f歲通天帖》不只沒有誤摹之筆，即原跡紙邊破壞處，也都鉤出，這在《初月帖》中最為鮮明，如許淳厚，更減少了咱們對這個模本的信任之心?！?/p>

萬歲通天帖

⑸孔侍中帖：《孔侍中帖》為唐代摹搨墨跡，是對東晉王羲之函件舉行的雙鉤廓填而產(chǎn)生的勾模本。行草體，3行，25字?！犊资讨刑饭P畫身形豐滿雍容；“中庸”之美，“多力豐筋”于此帖盡顯。大作墨跡保藏于阿曼前田育德會。

孔侍中帖

⑹硬黃：古紙名。用以寫經(jīng)和摹仿古帖。以黃檗和蠟涂染，質(zhì)堅忍而瑩澈通明，便于碑帖墨跡之響拓雙鉤。又用以謄寫釋典，以其色黃而利于久藏。唐宋時最為時髦。

⑺延歷敕定：延歷，782年仲秋十九日至806年仲夏十八日，是阿曼的年號之一，指的是天應(yīng)之后、大同之前。此時的天皇是超過奈良期間和寧靖期間兩個期間的桓武天皇。敕，音chì，天子的圣旨、吩咐。敕定：依宮廷詔命而定。

⑻鋒棱：筆畫的矛頭、棱角。

⑼閣帖：《淳化閣帖》的簡稱，是華夏最早的一部聚集各家信法墨跡的碑帖。所謂碑帖，即是將傳統(tǒng)馳名書法家的墨跡經(jīng)雙鉤刻畫后，刻在石板或石板上，再拓印裝訂成帖。《淳化閣帖》共10卷，收錄了華夏先秦至隋唐一千有年的書法墨跡，囊括帝王、臣子和馳名書法家等103人的420篇大作，被后代譽為華夏碑帖之冠和"叢帖鼻祖"。

⑽觚（ gū）棱：宮闕上轉(zhuǎn)角處的瓦脊驗方角棱瓣之形，此指筆畫的棱角。

⑾淹沒（mǐn mò）：祛除，消逝。

⑿信然：真實如許。

【原詩題解】

據(jù)作家自注，此首作于義戰(zhàn)暴發(fā)，神州失守之時。詩作重要表白由喪亂貼實質(zhì)所激勵的對時世的感觸。

【原詩譯釋】

1.首句：神州地面行將失守，多數(shù)人民化為魚鱉。列國魚：城池被淹，人民化魚?？坍嬍氐厝嗣駪K遭摧殘?！对z山集》卷十二：“ 桑田橫流列國魚,茫茫神理竟奈何?”

2.次句：蘭亭序帖能在晉末戰(zhàn)亂中留住來也是大難不死。昭陵玉匣：指蘭亭帖真貨。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陵墓。玉匣：漢代帝王葬飾，此指蘭亭帖真貨。據(jù)傳，唐太宗死后，蘭亭帖真貨隨太宗葬入墓中。前二句既是寫晉末戰(zhàn)亂，也隱喻其時義戰(zhàn)場合。

3.三句：前輩陵墓又遭摧殘，墳場松柏稀疏俱盡。先塋：前輩陵墓。這句也是一語雙關(guān)，既是寫王羲之喪亂貼的實質(zhì)，也寄予作家自己的感觸。

4.四句：王羲之的喪亂書讀來令人腸斷。腸斷：刻畫過度哀傷。末句將王羲之的蒙受與作家本人的蒙受融為一體，爆發(fā)激烈的情緒共識。

喪亂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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